上週我從上海辦公室打電話給三麗鷗美國資深副總裁。他是我一個很好的朋友,也是我在美國的顧問導師。他是一個54歲的日本人,大約30年前被外派到美國。很多方面來說,他像美國人多過日本人,但在內心,他還是一個傳統的日本管理者,對公司忠誠,尊重他日本的根本。
在我被派往上海之前,公司派他跟我從美國三麗鷗總部所在的舊金山到洛杉磯去,我們其中一個主要的日本供應商位在洛杉磯,已經瀕臨破產了。它連續7年虧損,當我們兩個被派去接手時,總公司給了我們兩年時間來改變。我們到的時候,單單那一年它就虧超過700萬美金。
我們到了之後,經過一連串痛苦的縮減成本、財務控管和重新設定公司策略,在一年後,公司已經接近損益兩平。那時候東京剛好問我有沒有興趣搬去上海負責中國市場。資深副總裁自願多留在那邊一年,確保事情都已經上軌道。在我到上海後,我依然每隔兩週打電話給他更新情況,問他現在公司的情況,並分享新的資訊。
「公司現在如何了?」我問。
「很好啊,如果一切順利,那我們今年底應該可以賺兩百萬美金左右。」他很開心的回應。
「太棒了」我回答,「我上個月剛好遇到我哈佛同學從洛杉磯來香港,他還在半開玩笑的問我有沒有繼續考慮他提的機會….」
故事要回到我剛到洛杉磯的3個月後,我和這個住在洛杉磯的同學一起吃晚餐。他在進哈佛前在Bain Capital工作,現在在一家私募基金。他很冷靜、頭腦清晰,在我們班上被公認是最聰明,表現最優秀的同學之一。我在靠近Santa Monica一家串燒店裡面,跟他說了我的情況和我現在在洛杉磯做的事情。
當我說完我的故事之後,他的眼睛立刻興奮的睜大。
「你知道你現在剛好遇到多棒的機會嗎?如果你做對了,5年之內你會擁有這家公司並且成為百萬富翁。」
「怎麼做?」我問,對於他如此快速的把這個對話轉成這樣感到困惑。
他問我這家供應商的基本數字。這間公司年度業績約4000萬美元,負債接近3000萬美元。在看過這些數字並且做了現在的重整後,我相信這間公司年度獲利應該有機會可以達到400萬美元。
問題是現在這間公司是由第三代日本人經營,弄的一團混亂。會計帳一團混亂,員工士氣低落,沒有明確的策略,而最重要的是,現在的總經理雖然是個好人,但是卻是個很糟糕的管理者。他從小被撫養成一個第三代的接班人,他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什麼,以及要如何管理美國人。
我朋友開始解釋他的計畫。
「你自己去銀行,告訴他們如果繼續由現在的老闆經營,這家公司會持續虧錢,他們將會永遠也拿不回他們的3000萬。如果他們不相信你,反正你現在在公司內擁有權力,你就故意讓公司跌的更重讓他們相信你。提高成本、開除員工、拉低業績。然後再去銀行提案,既然現在的管理者是白痴,就告訴他們現在唯一能夠救這家公司的是你、和跟你一起過去的資深副總裁。
跟銀行說叫他們逼走現在的老闆,反正他們現在是這間公司最大債權人。跟他們談個交易,如果他們把現在的老闆逼走,並且把公司交給你當總經理,你就會還他們1500萬。對銀行來說,他們會接受,因為拿回1500萬,也比在現在的老闆下他們根本沒有機會真正拿回那3000萬來得好。
他們會支持你,一旦你完全控制這家公司,並且可以每年達到4百萬業績之後,你可以在4年內還清銀行的債務,在那之後,銀行賺的每一塊錢,都會進到你這個公司老闆口袋裡。依照這個速度,到那時你剛好30歲,你將會成為百萬富翁,並且擁有一家價值4000萬的公司。
既然你被派來這裡進入到公司內部,你有絕佳的位置可以從內快速做到這一切。你不知道像這樣的機會有多罕見。」
我停了幾秒鐘,思考著他剛剛說的事情。
「我們不能這樣做。這家公司已經是由供應商的家族經營三個世代,超過80年了。我們是被派來幫助這家公司,不是摧毀它然後自己吃下來。」
他笑了並立刻犀利的指責我。
「這是不相干的,那些只是會阻礙你判斷的個人感情。作為一個企業經理人,我們的職責是對多數的資源做出最有效率的分配。你的供應商在破壞資本和資源,因此應該被換掉,而你在一個可以從中獲得很多的位置,不管是從財務方面或是個人方面,這非常清楚簡單。想想看。」
隔天早上,我去資深副總裁的辦公室,並且興奮地跟他分享昨晚的對話。我知道他不會考慮,但就只是想跟他分享一個不同角度的想法,並且想看看他的反應會是什麼。
他立刻非常嚴肅的說:「不,我不能這樣做。我了解你說的事情,也知道在財務上來說是合理的。但我是日本人,而這間公司過去七年都是我們的供應商和客戶。它持續付錢給我們,包含我們的薪水,即便他們每年都虧錢。我們也不能夠因為我們可以自己賺更多錢就把他們毀掉。」
「我懂。但你知道就是這種想法讓日本企業和政府在過去20年卡住,彼此全綁在一起,老舊、無效率,沒有改進。」我回應。
「我知道,我無法跟你爭辯這點。」他回說,「但你朋友那套想法,那種一有機會,趁你盟友虛弱時就幹掉他們,總是尋找下一個大交易,下一個輕鬆投資,不管會對別人造成什麼後果的想法,正是美國人和你們這些MBA畢業生去年毀掉整個世界金融系統的原因。」
我沉默不語,輕輕的點了點頭。
我同樣也無法反駁這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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